闲时匿

我志不在此。

逼宫

皇帝二十五岁的时候,他的王位被他的亲弟弟取而代之。


因为皇帝不是个好皇帝吗?不,很遗憾他是,并且是个有能力有良心的好皇帝,他每天三四点开始工作,往往操劳到半夜,导致即位五年才生了两个公主,满朝文武都干着急,纷纷上书让皇帝以社稷为重,少理朝政多进后宫。

因为皇帝的态度,五年里所有大臣也紧绷着跟着转。这五年里呢,也没什么大灾难,第一年河水差点决堤,被及时疏通了;下半年邻国打过来两次,也被打回去了,又加修了两年长城。外面稳定,大家都能吃饱,国内造反的也没了。只有皇帝一天天地瘦,其实是因为病。每到春秋时分他咳就得厉害,满朝文武更着急,怕后继无人,恨不能亲自替皇帝生儿子。

什么更重要?未来重要。眼下只要过得去就能有未来,未来就是这么来的。这个皇帝就很让人看不到未来。但弟弟倒也不是趁人之危,他只是刚准备好。五年,皇帝兢兢业业经营他的国家,弟弟勤勤恳恳经营自己的党羽,大家都很努力,努力一定会得到一个结果。果然,皇帝得到了国家的生长,弟弟得到了生长后的国家。皆大欢喜。


皇帝咳得很厉害。他只来得及披上一件外衣,抖得像被寒风刮破的旗子。他坐在空旷的大殿上,案后站着他的弟弟,更外面是铁桶般围住宫殿的军队。弟弟从肩头摘下披风,轻柔地盖在皇帝身上,温和地说哥哥,请落印吧。

皇帝的眼圈通红,鼻腔充满披风上腥味的血。那些红的腥味里酝酿着一种愤怒,他吸进肺叶,他的肺里也聚集起这种愤怒,一种在画家面前烧毁他的心血的愤怒;一种从母亲身边夺走孩子的愤怒;一种把他从他的肉体中剥离的愤怒——他的愤怒喷涌,让他剧烈地咳,像从肺里咆哮,又像玉破碎之前的裂声。

弟弟静静地等他咳。他把手一抄,站在那看,看皇帝咳着咳着,掌心按着的地方一绺血丝淌下来。弟弟惊奇地叹了口气:何必呢?这个王位快把你累死了。

他的态度好像问一只羊为什么吃草,你看狼,你看蛇和狐狸,它们都在吃肉。皇帝看得出他确实不知道羊要吃草。羊知道吗?

皇帝说,你不懂,我不做皇帝也会一样累。

那你真可怜,弟弟说。你会为了它死,我只额外为它花点心思,却能从你手里把它抢过来。


皇帝哭了。他咬着牙,泪水紧绷的脸孔上淌下来,融进口角的血渍里。我一直怕你这个弟弟,他模糊地盯着面前写好的诏书,有些东西在失去,让他浑身发抖:小的时候我就感觉你会毁了所有东西。你现在毁了我,总有一天你会毁了这个国家,你会连自己也毁了。

我不会毁了它的,弟弟耐心地讲,我会治理好它。我也在救你。你已经先毁了自己了。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,父亲说过我和你一样能干,不是吗?

那你知道父亲为什么传位给我?

皇帝没有说出口。失败者不再开口。弟弟看着他颓唐的模样,按了又按,没按捺住心头那一点焦躁。


别这么看我,哥哥。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带上一丝怨恨,恨下面是志在必得的毒辣。全天下的东西,除了王位,所有我都得到过了。我唯一剩下的,还没有经历过的生活,就是做一个皇帝。我唯一能指望……不,我不能这辈子没做过皇帝。

弟弟按住他,从他的手指里一根根强掰出玉玺,皇帝挣扎不过,玉玺被蘸着血,殷红地盖在诏书上。弟弟这才长舒一口气,捧起诏书亲了又亲。

“我们都能活着,”他快乐的叹息着,又对他的哥哥说:“哥哥,你别那么看着我,像我在用你心爱的夜明珠打弹弓似的。你不会懂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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