闲时匿

我志不在此。

【震京】通敌(下)

骆天虹是被水泼醒的。

他被干熬了两天,身体和精神都在崩溃的边缘,然而他心中震惊更胜愤怒。他明明记得他已经走回了忠信义的地盘,眼前的小弟也都是他认识的人。可这是怎么回事?

水浸在他眼睛里,他难受地眨了眨,重新清晰的世界依旧难看。这些或多或少都有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人,竟然满面鄙弃地看着他;其中最得他喜爱,毫无保留地传了他一手剑法的阿忠,就抱着他的剑正站在当中,腮帮咬得死紧。

“虹哥,您还不说吗。”

骆天虹也想说。可他想了两天,仍旧什么都不明白:“阿忠,让我见龙哥。”

阿忠惨惨地笑了。他说虹哥,你在这把话说清楚了,事情还有得救;你要是进去见了龙哥,就出不来了。

“阿忠,让我见龙哥,”骆天虹咬着牙昂起头,“这么多年我只跟着他一个人,我犯了什么事,是死是活,都得他来判我。”


连浩龙背对着门。骆天虹走进这间屋子的时候,发觉屋子是瘆人的白。

“……大哥?”他嗫嚅着开口,不妨破空一声啸响,一条铁棍向他面门击来。他作势要拔剑,忽然想起剑已经被拿走了,只能仓皇躲开;铁棍处处紧逼,骆天虹被腿伤拖累,避无可避,眼看着棍势当头落下,骆天虹咬牙就要用肩膀硬扛,棍风掠过他头顶,狠狠砸在水泥地上。一声巨响。

连浩龙看着骆天虹,说了第一个让他心颤的消息:

连浩东死了。

“是人,就有弱点。连浩龙虽然铁石心肠,对他弟弟却狠不下心,成不了大器。”
洪哥神态飞扬地吐着烟圈:“我这也是在帮他。”

马克低着头坐在沙发里,让洪哥觉得他不能更同意。

骆天虹不啻于被五雷轰顶。“谁干的?”他抓着连浩龙的手,“花弗?乾帮?谁有这么大的胆子?”

连浩龙垂下眼看他:“这几天,你在哪里?”

“我在阿克家里养伤,大哥你不是知道?你还叫了医生给我?”天虹忽然惊慌起来,连声音也拔高,“是不是?”

“这几天你和那个叫骆天虹的人在一起,你觉得他怎么样?”

“不错。”

“相处的不错?”洪哥呼出一口烟,似笑非笑地看着马克,“我还担心你没有对男人的经验。”

马克正把玩着手里一个细小的金属环;忽然听得洪哥又说:“这次他们内斗之后,要是骆天虹还活着,你再救他一次,就说你也是被利用的,对他好点,再用他彻底毁了忠信义。要是他死了……忠信义好像还有个叫郭子亨的,你就去接触他。”

马克手上的动作停住。他不敢相信地看着洪哥:“你说什么?”

天虹还惊惶地喘着气。连浩龙就把第二个消息告诉他,阿东是被暗算了。他被一个短信叫去增援,然后连同手下八个兄弟都扔在了郊区的废工厂里。

他又说天虹你失踪了整整一周,唯一的消息就是叫阿东去郊区接你。

“我本来绝不会怀疑你,可你刚才还说,你这一周都和阿克住在一起。你知道杀阿东的是什么人?他们是内地上海的洪帮,跑到香港来做生意,先拿我们忠信义开刀。和你住在一起的该是马克,洪帮老板的弟弟,他的头号杀手。”

连浩龙极疲倦似的,你听过这个故事?

“三国时,司徒王允为了除去董卓,在自己家里设了一个局,让美人貂蝉接近吕布,离间他杀了自己养父董卓。一个人,改整个局面,”

洪哥歪着头看马克,“你在不开心什么?”

马克手上还捏着那小小的金属环,下一秒,那双手里忽然变出了手枪,顶在洪哥头上。洪哥手下还掸落着整块的烟灰;像是从未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刻。

“我是杀手,不是卖笑的戏子。”

马克惨淡地着看他的大哥,手却半点不曾发抖。

“你要杀我?”

“大哥,你现在杀了我。”

骆天虹对着龙哥扯开衣服。他的领口已经很低,撕扯之下纽扣迸裂,幕布似的向两边打开,彻底暴露出柔软致命的胸腹。

“我不知道他是洪帮的人,也没对他说过我们帮派任何事。”

他的脸色苍白,脚下踉跄;却要在连浩龙面前挺直脊梁。他不曾背叛他,任何原因,任何时候都不会。

”要是大哥觉得我变心了,就不要留我。”

“你要杀我。”
“为了骆天虹?”

洪哥狂笑着,他的雪茄已烧到了末端,火焰灼烫在他的手指。“你以为杀了我,你就能和他在一起?骆天虹好歹是最讲忠义的人,而你要背叛你的大哥?”

马克从他的指间抽出烟蒂,捻熄在烟灰缸里。“我杀你,不止是为了他。”

骆天虹毫无遮掩地站在连浩龙面前,干净的皮肤上还隐隐带着伤疤。然而他忘了自己身上还有着另一种痕迹,泛着暧昧的紫与红,像在赤裸裸宣告他的通敌。连浩龙踢起铁棍,口中发出怒吼,将天虹身旁一张木桌打得稀烂。

与此同时,遥远的上海也有一声枪响。木屑与尘土纷飞,天虹跪立在当地,连浩龙已经头也不回地走远了,

“……你走吧。”

骆天虹许久没能回过神。而马克整了整西装,慢慢踱出了天堂口。
他离开的时候没有戴礼帽;他不再需要帽子了。


骆天虹提着剑回到了住过一周的街区。花弗的小弟老早就看见了他,知道他是被逐出狼群的一条孤狼;也看出他身上有伤。几十个人包围上去,要试一试平日里尝不到的滋味。

可骆天虹就算伤了腿,也是双花红棍。他在花弗的地盘大开杀戒,挨着他的人就要送掉一条命,仿佛他手里挥舞的不是汉剑,而是死神的镰刀。他身上淋满了血,煞气脱骨而出,像自身后展开遮天蔽地的巨大羽翼。

花弗的人颤抖着退开,让出了大路。骆天虹拖着伤腿,一步一步走向熟悉的楼道口。

他知道阿克就是马克;这也已经是第三天晚上。可他说了来找他。

他敲了敲门,摇摇欲坠的门后瑟缩着新的租客,之前的人我哪里知道呀,早退租啦!

骆天虹一拳关回了门,墙壁与天花板同时一哆嗦,几片墙皮簌簌落下来。他倒跑了,真没种。


然而他还是再见到了阿克;在洪帮建在上海的临时老巢。

他终于知道第一次遇见马克的违和感来自哪里。远处走来的人裹着一身黑风衣,风衣下是缝制考究的成套西装,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低胸装,天的一边刮来冷风,他们的衣摆都在风里扬起。一把淬血的刀,和一柄沉黑内敛的剑。

马克看见天虹衣上有血,紧走两步,想知道他是不是受伤;然而骆天虹后退了一步,把剑指在他们中间。马克急着说,洪哥已经死了。

我知道,还是你杀的,然而骆天虹嗤笑了一声,你干得漂亮,连你大哥也杀。

不,我们不一样,他变了。我为他杀了十年的人,但他的胃口越来越大,马克不知道该说什么,就一把抓住指过来的剑刃,脸颊肌肉一阵扭曲,血就顺着指缝淌下来。骆天虹的眼睛暗了一下,却没有收手。马克喘着气,我之前骗了你,可我从现在开始绝不会对你说半句谎话。

最后天虹也只是说了一句,你连你的大哥都能杀,我不会信你。
 

而后他们都明智地选择了沉默。他不会懂他,反之也是如此。人总难得有那么点坚持,可谁也不会明白。


马克回了老家,骆天虹就游荡在香港街头。他们就此分道扬镳,两无消息。后来马克忽然想再回香港一次,看看那里变成了什么样子;没想到他正赶上一场热闹,雄踞香港黑道多年的忠信义倒底垮在了忠信义上,骆天虹走后忠信义本一日不如一日,待一个叫阿忠的小弟上位,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思,把忠信义分裂成两派,互相暗算倾轧,最后被警察轻轻松松一起端了。

他到底问出来,骆天虹呢?

嗨,这个人可真是有意思。当初投靠了上海一个帮派,害死了自己大哥亲弟弟,被赶出了忠信义,这几年也不知道去了哪里;自己培养出的小弟也和他一样是个叛变的货色。结果前阵子忠信义出事他竟突然出现,还是回来杀自己大哥,可姜还是老的辣,就被连浩龙捅死在棚屋里了。连浩龙也被外面守着的警察打死了。可惜,可惜了!这之后,没有人再说他是关公了,这么一个不忠不信的人,怎么配比关公?

马克茫然地转动着手里一枚小小的铁环;这还是他在一次亲热时从骆天虹胸口琳琅满目的一串上卸下来的。他怎么会去杀连浩龙?

他站在棚屋里,可那地上都一干二净,连当初的血迹都没有。他把铁环凑到唇边,轻轻吻了一吻,就蹲下来,放在他觉得,是他最后在的位置上。

他推门离去。斜阳三三两两地透过他的身影,照在沉寂的黄土和一枚闪闪发光的金属。狭小的棚屋里飞蓬着灰尘,有青剑与红绸闪烁在残红的光线里,像开出了一朵花。


“大哥,你不能死在条子手里。我来送您一程了。”


(写到最后成了虹苏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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