闲时匿

我志不在此。

无间狱 7 (京哥水仙&地狱日常)

7.制服那点事


入夜是一场梦。

 

他许久没做过梦了,不防它漫天地铺盖下来。似要做他熨帖周身每一处毛孔的热水,又像是一直灼烤在他心里熄不灭的火,堆簇着他,卷裹着他。

 

睡眠和饱食对于已死之人本是半点用处也没有的,他却没能挣脱出来,收在布同林脊背上的手臂悄没声滑落下去,就搁在腰际凹陷的那一处。

 

布同林睁着眼睛,看他颤着的睫毛和下面埋着的眼珠,知道他是睡着了。又一会,连呼吸声也沉了,布同林猜他是做了不糟的梦。

 

睡着是一场梦,醒来也只是另外一场。只是现实未必凄冷,梦里却总犹记多情。


——地狱里不会有波涛汹涌的海,亦不会有那样沉重到看不清未来的夜。海与夜色像一匹完整接连的浓黑绸缎,从天的一边铺展展到地的一边。而崩破的枪响又是撕开这完整的星火,突兀地绽裂着,让人没来由地慌。

 

可不一会这星就坠了,火就熄了。天地又那么安静,绸缎都裹成了茧,天笼着水,水抱着人。快船缩在茧里,变得悠闲极了,没有逃命,没有慌张,只有钱,有方向,有微弱的狗叫,啤酒,和跳动的火星。船首一路剪开绸缎,透出飘渺的日色,越前行越是光亮,不期的天光明明媚媚地,就垂落在他脸上。

 

但他却没有回头。

 

好像是也不必回头。

 

他张开双臂,深吸着那缺口送来的新鲜空气。海风与晨光抚慰着他,他想呼唤谁,又想高声呐喊。于是他就喊出来了:


“天哥——!!!!!!”


阿布身手再矫健,但被天养生搂着腰,放开他的胳膊费了一点时间,再冲向骆天虹捂住他的嘴时到底是晚了一步。床上的天养生眼皮跳了跳,醒了。他靠着床头阴沉地盯着骆天虹,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需要一个解释。

 

不,一个不够。得需要一百个,再加上和阿布的混合双打。

 

“天虹,你这衣服……”阿布看了又看天虹,又回头看看床脚散落一地的天养生的制服,心里便有些异样,“哪里来的?”

 

天养生也是条件反射地先去看了床脚,心跳就漏了一拍,一掀被子,三步两步跨到天虹面前,逼着问:“你的衣服怎么回事?”

 

天虹迅速双手捂住了脸:“天哥你耍流氓!”

 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一头包的天虹被按在椅子里,嘤嘤嘤地招了犯罪经过。

 

“都是阿杰这个衰人,不知道从哪弄来了这么一身衣服,硬给我换上了,说要玩点新鲜的,我看这衣服也眼熟啊,还以为他胆子肥了敢偷大哥的衣服,这不就来投案自首了……”

 

到底是哪里弄来的?!

 

天养生觉得自己暴躁得几乎要捏碎握着的拳头,可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期望他就这样说不清楚。

 

这是身警察制服。香港警察。

 

警察死,不奇怪,可什么样的警察要下到十八层地狱?

 

阿布一句话没说,转身出去抓阿杰。天养生呆立在原地,想起来刚才的梦里面,船要逼近缺口了。可外面是什么?他面色如常,但惊怒的心底早已飘飘悠悠泛起了气泡,攀升着,膨胀着,又怕他破了,又不住恐惧。

 

直到阿布唤的一声,“天哥。”

 

他猛一回头,看见阿杰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外。

 

心里还荒诞不经地想了许多场景,似乎是多余了。天养生又搬了一张凳子,给了阿杰,自己也面对着他坐下了。

 

“衣服,哪来的?”

 

“和几个新来的换的。”

 

“新来的?什么人,多少?”

 阿杰皱着眉头想了想,“有男有女,像练家子,有杀气,” 
 
天养生的心又不争气地震着。 
 
“一共五个人,四男一女。” 
 
凳子上的手忽然就松开了。 
 
不对,该是六个人。天养生颓在靠背上,可又不能那么绝对,万一呢? 
 
万一呢? 
 
他侧了脸看着阿布。阿布也在看着他,比他想的还要关切。 
 
他就不太清楚,自己算是在受苦,还是在受垂怜。 
 
但他似乎明白了一些,为什么希望是最要不得的东西,要永永远远关在盒子里,埋在秘密里。 
 
 
绝望不会要人的命,但希望会。 
 
 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

天养生还是出去要会会这五个人。横竖已经做好了失望的准备,看到什么结果,又有何不同?

 

倒没想到,一行人还没出去,先被人家找上门来了。

 

“开门呐,臭鼬精!我知道你在里边,别不出声!还有那个蓝毛,快把我哥哥的制服还回来,把你的暴露狂低胸装领回去!”

 

——这一开门,好个执手相看泪眼。

 

阿杰闪着泪花捂着被门板撞到的鼻子,门另一边的人龇牙拔着他一抬手插上肩膀的刀。

 

天虹痛哭流涕地脱着这倒大霉的制服,解了扣子又要解皮带,要不是阿杰拦着,恨不得当场就要裸奔;另一边被低胸装折磨到崩溃的也像得了大释的死刑犯,飞奔着,跳跃着,要和天虹深切地拥抱。

 

一片混乱中,刚才叫门那个小姑娘眼睛一红,脆生生冲里边喊了一句:“哥!”

 

感动还没完,又看见阿布被紧紧拉着的手,一愣,反应极快地又加了一句:“嫂子!”

 

天养生不知道为什么,身后有点发凉。


“呜呜呜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大哥你了——”

 

小姑娘一进门,就声音洪亮地扑在天养生怀里,哭了出来。

 

“我这么美貌一个大姑娘,最后是被烫死的,烫死的!那个混蛋警察是缺了八辈子的德了,我现在背上还一片红印子呢,丑死了!”

 天养生拍拍她的背,柔声说:“是大哥不好。” 
 
 

天养恩抬起泪汪汪的眼睛:“怎么能怪大哥,我们七兄弟就该同进退的。”

 

“……你们,是怎么过来的?养义呢?”天养生看了一圈弟弟妹妹:水淋淋的老五,胸前几个血洞的老二和老七,炸的血肉模糊的老四。像一一又回溯一次惨痛的回忆,又只觉得有如死里逃生般幸运,他竟然还能再见到他们。

 天养恩哭声就更大了:“最开始我是和四哥一起的的,又很快碰到二哥和七弟,我们找了大哥你好久都没找到,二哥猜你是在下边哪一层——说真的,大哥你偷偷替我们做了多少事?——我们就每天揍同层的鬼,拉帮结伙地打架,打完还要虐尸,怎么折腾怎么来。中间还被鬼差抓了扔油锅里炸了几回,那也没用,到底折腾得给扔到最底层来了,大哥你果真在这里,我们苦也就没白受啊!” 
 
 
 
“可三哥就惨了,大哥你也知道的,三哥心肠和他的口音一样软,没舍得炸小孩子,也舍不得杀他心里边那小卧底的弟弟,结果关得比我们都靠上;我还是一次被炸的时候遇见他的,他竟然是为了给人出头挑了一帮子鬼才被罚,知道我们都在下边,三哥也挺受刺激的,现在估计正每天做日常刷鬼攒邪恶值呢,照他那个功德指数,怎么还得刷上半年一载的,我也好想三哥啊,没有三哥都没人给我糖吃了……呜呜呜……” 
 
 


 

天养生啼笑皆非,心想自己这帮弟弟妹妹真有想法,胆子也是真大。倒是自己悲痛欲绝地当成报应,可他活着的时候都不信天地神佛,死了不也是一样事在人为?

 

想着想着,眼圈就红了。

 

小姑娘扑在大哥怀里哭了快一个小时,她身后五个凶神恶煞的大男人戳在地上,也在默默地拿手绢抹眼泪。天养恩没有手绢,就全蹭在天养生衣服上。

 

看得天虹一行人又感动又提心吊胆。

 

可再看天养生,完全一副心都要化了似的享受的模样。

 

这差距太大了喂!

 

同样是弟弟,怎么能这样厚此薄彼呢!

 

天虹和阿杰抱头痛哭,各自想起了龙哥王宝的好。

 
 
 

阿布不远不近地站在墙边,看着他们热热闹闹,此起彼伏的眼泪,嘴角似含着笑,也不插一句话。


挺好的。

 

有家人,挺好的。

 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

“我和你不一样,我没有家。只有我们七个兄弟相依为命。”

 

可是我们没能同年同月同日生,也没能一起死。

 

死后也没能团聚。

 
 
 

啊,最后一句,可以去掉了。

 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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