闲时匿

我志不在此。

游船

拉郎,古天乐x黎明,《黑社会》李家源x《堕落天使》翁启明

*
不知道为什么,我最近常常受伤。

似乎有人对我说过,受伤是因为有人惦记你,想你不再这样下去,就要你受些伤,好怕痛停手。

我又想了想,觉得很好笑。因为并没人会惦记我。而总受伤是很烦的事,我要一次次把子弹从身上挖出来;我很讨厌这种工作,把自己挖得千疮百孔。如果那人真的惦记我,就不该让我受伤。

所以他说的不对,但我现在不能反驳他。因为他已经死了。

那一天晚上一起还死了很多人。我把尸体塞进麻袋包,麻袋堆满了整条船。我开船,李家源坐在船边。船上只有我们两个活人,中间横着许多尸体。我边开边吸烟,船走得很慢,五根烟之后我停下来,就在那抛尸。

我们卸了很久,最后一包尸体进水后,船忽然变得很轻,又变得很空。船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。我们一人靠在船的一边,中间别无阻挡,我忽然感觉很不安,可能因为太久没和人这样坐在一处。我们的衣服都弄得很脏,李家源把他的西装和背心从身上撕下来,一起扔进水里。我不太想学他,因为这是我唯一一套西装。我只是把它们脱下来,叠在一边,然后半靠半躺在舱底板。船轻得像一层薄壳,我感觉得到船下的水一直在动,在推着我,摇来荡去。

*
我认识李家源时他还不是龙头老大,只是普通小人物,和香港街头每个过路人一样。

他和我在一块时不太讲话,可能是因为我不常讲话。我们见面时很沉闷,常常一人坐在一边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我很少去见他,都是他来找我,找到我又不讲话,像是在躲清静。

其实我不是不讲话,我在心里会说很多话,你现在看到的,都是我心里想的话,但我似乎很少说出来。所以别人总觉得我是个很沉默的人,其实我一点也不沉默。

有时我也想开口问李家源,他会不会也觉得我很沉闷?如果他觉得闷,我也可以说些什么,或者对他笑。不过我没问过,他也什么都没说。所以我就常常对他笑。

我也常常对别人笑,笑不费力,很适合我这种人。我对李家源笑,是觉得他有趣。我感觉李家源很有趣,因为他总能给我许多惊喜。我开始见他,他是街头小贩;后来见他,就成了帮派一员;再见,俨然成了生意人李家源先生,仲要我笑了几天。他真的很有趣。我自己的生活总是一成不变的,收信,杀人,收钱。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成为什么身份,做什么样的人,但李家源总可以。看着他变来变去,是我生活里不变的乐趣之一,之二是和他坐在一起,我脑子里不停讲话,但谁也不开口。

所以你看,我这人真的很能讲话,什么都能讲上很久。我这种人就不能太闲,闲下来就容易会胡思乱想,就会想到很多不该想的事。

比如最近我会想我是不是个难以相处的人。我没和活人相处过,李家源是我唯一相处过的人,我姑且这么自认为。我想着想着,就会责备自己,因为一个杀手应该耐得住寂寞,而我见过耐不住寂寞的杀手是什么下场。我不想死。我很年轻,也有一些钱,我还不想死。所以每当这个时候李家源来见我,不止给我惊喜,也给我事情做,这样我就可以不必胡思乱想,只需要把子弹上膛,去到他说好的位置,开枪,杀人。

他会安排人处理好之前和之后的一切,我只需要扣下扳机。我也从不过问原因,没有一个杀手会过问原因。我为他做的事,都不知道对于他来说究竟发生了什么。每次任务完成我总是特别好奇,会躺在新住处的床上,想象之后他又会有怎样的变化,而这些变化中的一部分是不是由我带来的。

我想了很多很多。多到如果有一天,我突然打算开口对他说话,会担心一天一夜也说不完。不知道他还有没有耐心听下去。

*

五个月前还有人要推荐杀手给我,他不知道我根本不需要。

我不记得什么时候认识Ming,我只记得我们在一桌吃炒粉,他一直在看我。我觉得这个年轻人相貌可爱,一双眼总是笑得弯弯的,却又不说话,只是看着你笑。我以为他认得我,没想到他只是代人来收账。他把一支枪和一只手伸到我面前,搜刮走了我最后一点积蓄。

打那天我决定再也不要做个窝囊废,靠谁都要被拔毛,不如去做拔毛的那个人。

不过第二天,我又去吃炒粉,过了一会,他又坐来我这桌。他塞一个号码给我,我以为是他的呼机,实际上也是他的呼机,不过是“工作联系用途”。

我挂掉电话,心里很愤怒,因为我没有钱请得动他。我问他能不能赊账,没想到他答应的很痛快。我又问他能不能帮忙抢一样东西,隔天他回复我不抢东西,只杀人。

我说好,谁抢我的东西,你就帮我杀了他。

我的神经绷得很紧,车开的飞快,因为我怀里藏着要命的龙头杖,身后不知有多少追兵,旁边还坐着一个不会说话只会笑的恐怖杀手。这种亡命天涯的路途一点都不浪漫。

Ming随意靠在车窗上,摆弄他的枪。他的手指很长很白,黑洞洞的火器在十指里翻动。好在他没有出神,否则我一定会更害怕。那个晚上只交了一次火,Ming几枪打爆了追上来车的前轮,我急着要走,匆匆开出去几百米。Ming疑惑地看着我,突然说了第一句话:

“不要杀了他们吗?”

我一脚踩住了刹车。汽车长长地呻吟一声,我突然心一狠,掉头开回几百米。他们似乎在打电话叫人来拖,我把车停在他们面前,对Ming说,杀了他们。

天亮时我独自一人把龙头杖交给乐哥,成了他未来心腹。从那之后我不会再被人欺,有地位,有钱,但我常常想见到Ming。却找不到见他的借口。我有大把的钱,可以请他做事,只是我暂时无人可杀。

我突然很讨厌杀手,他们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。很蠢。

*

好在我很快就有借口找他,因为做黑社会,混得越高,想要你死的人就越多。但我不想死,就只好要他们死。

我把大把钞票去雇用Ming,让他还能给自己的枪装一对最新的消音器。我不想再打他的呼机,我不喜欢等回复。我知道他住在哪,我都是直接去见他。

其实见了面往往不如听筒里的话多。他总是只看着我笑,却不说话。我不知道这笑容到底是什么意思,是一个说得过去的敷衍,还是一种带有玩味的审视。我觉得有些不自在,就只好假装看窗外,看墙上的一张挂历画,脱得半裸的女星搔首弄姿,胸部很大。

我前后找了Ming几次,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只需要做我一个人的生意。毕竟我给了他很多钱,多到他可以什么都不做潇洒几年。

可我每次见Ming,他还是只住棺材大的小出租屋,一张床,一条桌板。甚至还只是一套西装。我起初以为他是怕麻烦,可我用房子做杀人款,他又不肯。

于是我猜他是在为自己将来攒钱:毕竟人不可能一辈子做杀手,就像我也不可能一辈子做黑社会。黑社会活不长。我早为自己的未来打算,很清楚要先脱离乐哥,再脱离三合会。但我不会攒钱希冀退隐,这样只是把自己从火坑扔进冰窖。我不会躲,只会擦干净自己屁股,做个正经生意人。

我为自己打算的很清楚,也很得意。但Ming究竟有没有为自己想过,有没有想过不能一直做杀手,要做些什么?

我真的很想问他,但问了又像是在关心他人私生活。我猜他不喜欢被人干涉私生活。我好几次想对他说我以后的事,但不知道怎样开口。我想,或许可以说“我可能不会再给你事做,你怎么办”?但这样太过狂妄,他很可能会讲像从前一样,随便接什么生意。

我不知道该怎么说,所以一直也没有问出口。

直到我成为龙头老大那一晚。赢了最凶险的一仗,血流得像河。我坐在抛尸的船上,Ming在开船,我想着几乎触手可及的干净生活,想得入了神,几乎没有觉察到船什么时候停了,又什么时候空了。

Ming在穿的另一边喘着气看我,眼睛弯弯的,带着笑。

海上很黑。像逃亡那晚,天和公路都是黑的。船轻飘飘浮在水上。

其实我想问他可不可以跟我走,我不做黑社会,你也不用再做杀手,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。

因为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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